安祿山,營州柳城雜種胡人。他原來沒有姓氏,名字叫軋犖山。母親阿史德氏,是突厥的一個巫師,以占卜為業(yè)。突厥人“斗戰(zhàn)”一詞的發(fā)音是軋犖山,就用它作為安祿山的名字。他小時候失去了父親,跟著母親在突厥族里生活,將軍安波至的哥哥安延偃娶他母親為妻。玄宗開元初年(713),他跟將軍安道買的兒子一起逃離了突厥。安道買的第二個兒子安貞節(jié)任嵐州別駕,把他們兩個人抓回來了。他年紀到了十多歲,認為和他的哥哥以及后父安延偃生活在一起,感到慚愧。約定同安思順等人結(jié)為兄弟,就定為姓安。長大成人后,懂多種少數(shù)民族語言,當了個為買賣人協(xié)議物價的牙郎。開元二十年(732),張守王圭任幽州節(jié)度,安祿山偷羊被抓住,張守王圭拷問他,準備亂棍打死,他高聲喊叫說:“大夫難道不想消滅兩個蕃族???為什么要打死我!”張守王圭見他長得白白胖胖,語言豪壯,就放了他。命令他跟同鄉(xiāng)史思明一起抓活俘虜,他們只要出去就一定能夠按時抓到,就把安祿山提拔為偏將。張守王圭老是嫌安祿山過于肥胖,此人又一向令人敬畏,安祿山感到害怕就不敢多吃食物。安祿山以驍勇出名,張守王圭就把他收為義子。
開元二十八年(740),安祿山任平盧兵馬使。他秉性機靈聰慧,人們大多稱贊他。朝廷授予他營州都督、平盧軍使官銜。他用厚禮賄賂往來官員,要求在朝廷為他多說好話,玄宗更加信任喜愛他。玄宗天寶元年(742),在平盧設(shè)置節(jié)度,任命安祿山為代理御史中丞、平盧節(jié)度使。此后便可到朝廷上奏議事,玄宗更加寵信他。天寶三年(744),他接替裴寬任范陽節(jié)度,河北采訪、平盧軍等使一一照舊。采訪使張利貞經(jīng)常接受他的賄賂;幾年之后,黜陟使席建侯又說他公正無私;裴寬又因安祿山接替而離職,至于李林甫又一味迎合玄宗,都一齊說安祿山的好話。這幾位都是玄宗信賴的朝臣,玄宗對安祿山的好感更加堅定不移了。后來安祿山請求當了楊貴妃的養(yǎng)子,進宮朝見玄宗都先拜望楊貴妃,玄宗覺得奇怪就問原因,安祿山回答說:“臣是胡人,胡人把母親放在前頭而把父親放在后頭?!毙诼犃朔浅8吲d,于是命令楊钅舌以下的楊家兄妹們一起同安祿山結(jié)為兄弟姐妹。
天寶六年(747),安祿山提升為大夫。他經(jīng)常委派劉駱谷進宮稟奏政務(wù)。安祿山和王钅共都是大夫。李林甫擔(dān)任宰相,朝臣中沒有誰敢違背宮廷禮儀,安祿山仗著深得玄宗寵愛,進宮朝見玄宗不大彎腰。李林甫命令王钅共好好禮拜,王钅共快步上前彎腰作揖恭敬得很,安祿山這才嚇得直喘粗氣,腰漸漸地彎下去了。每當同李林甫交談,李林甫總摸準了安祿山的心思并先說了出來,安祿山認為他像神仙一樣無所不知,每次見到李林甫,即使是隆冬天氣也惶恐得汗流浹背。李林甫用溫和的語言接待他,帶領(lǐng)他到中書廳就座,用自己的披袍蓋在他的身上,安祿山欣然接受,沒有顧忌,喊李林甫十郎。劉駱谷從宮廷回來向他匯報情況,他先問:“十郎說了些什么?”有好話就喜得蹦跳,如果只是說“大夫必須好好地查核一下”,他就反手撐著床說:“哎呀,我死定了!”李龜年曾經(jīng)模仿表演了這般情景,玄宗拿這事逗笑取樂。
安祿山晚年更加肥胖,肚子掉到了膝頭下邊,體重三百三十斤,每當走路只有用兩個肩膀向上提起自己的身子,才能動腳。而在玄宗面前跳胡旋舞,動作卻快得像旋風(fēng)一樣。他建造的住宅,宏偉華麗到了極點,用金銀做籠子筐子筲箕等物。玄宗來到勤政樓,座位左邊豎立一塊用金雞羽毛做裝飾的大屏風(fēng),屏風(fēng)左邊放張木榻讓安祿山坐,卷起或干脆拿掉屏風(fēng)上的簾子。天寶十年(751),安祿山進宮朝拜玄宗,又請求擔(dān)任河?xùn)|節(jié)度,玄宗就授給了他。他有十一個兒子:大兒子安慶宗,任太仆卿;小兒子安慶緒,任鴻臚卿。安慶宗又娶皇太子的女兒為妻。
安祿山暗地準備叛亂,在范陽州城北邊筑起了雄武城,表面上看來是防御侵略,實際上是儲藏兵器、糧食做堅守范陽的部署,戰(zhàn)馬有一萬五千匹,牛羊也相當于這個數(shù)目。他一身兼任平盧、范陽、河?xùn)|三鎮(zhèn)節(jié)度,進朝奏請沒有不答應(yīng)的。他把張通儒、李庭堅、平冽、李史魚、獨孤問俗羅致身邊,讓高尚主持書記工作,劉駱谷留在長安當情報人員,安守忠、李歸仁、蔡希德、牛庭..、向潤客、崔乾..、尹子奇、何千年、武令王旬、能元皓、田承嗣、田乾真,都是從軍隊里選拔出來的。每個月向他進獻驢子駱駝戰(zhàn)馬獵鷹獵犬的絡(luò)繹不絕,人們弄得無以為生。安祿山過于肥胖不能打仗,前后十多次誘騙契丹人,設(shè)宴款待時在酒里放入麻醉草藥莨菪子,預(yù)先挖好土坑,等到契丹人昏迷了,砍下頭來就埋掉,都在不知不覺中送命,每次幾十人。天寶十一年(752)八月,安祿山一共統(tǒng)率河?xùn)|等鎮(zhèn)兵馬五六萬,號稱十五萬人,討伐契丹。隊伍離開平盧一千多里,開到了土護真河,就是北黃河。又加快速度日行三百里,猛然間開到了契丹統(tǒng)帥的軍帳跟前。一連下了很長時間的雨,弓箭都被浸濕,部隊經(jīng)過長途跋涉疲憊不堪,契丹人又夾攻他們,安祿山的部隊傷亡殆盡。安祿山本人被射中一箭,射斷了他頭上的玉簪,他帶著手下奚族雜役二十多人跑上山頭,掉進了坑洞。他的兒子安慶緒等人攙扶著他。恰巧到了夜晚,他們就分散逃跑,奔向平盧城。
楊國忠多次對玄宗說安祿山一定會叛亂。天寶十二年(753),玄宗派中官輔趚琳去偵察,他接受了安祿山的賄賂,回來后大講安祿山忠心耿耿。楊國忠又對玄宗說:“召他進京,他一定不會來。”下令召見,他卻來了。天寶十三年(754)正月,他到華清宮拜見玄宗,乘機哭著說:“我是奚族人,不識漢字,皇上越級提拔我,以致楊國忠想要殺我?!毙趯λ佑H密寬厚,于是任命他為左仆射的高官,才讓他離去。當月,安祿山又呈奏章請求任命自己為閑廄使、隴右群牧等都使,任命吉溫為武部侍郎、兼中丞,當他的副手,又請求主持總監(jiān)事務(wù)。他當了閑廄使、群牧等使之后,上等好馬都暗地挑選出來,奪得了樓煩的監(jiān)牧之后接著奪取張文儼的馬牧。這年三月一日,他離開長安回范陽,急忙出了潼關(guān),每天趕路三四百里,到了范陽。這時只要有人說安祿山要造反,玄宗一定會大發(fā)雷霆,把他捆綁起來送交安祿山。天寶十四年(755),玄宗又召他進京,他推說生病沒有來。給他的大兒子安慶宗賜婚,命令他出席觀禮,又推辭了。
這年十一月,安祿山從范陽起兵造反,詐稱奉玄宗旨意率領(lǐng)部隊討伐忤逆朝臣楊國忠。他率領(lǐng)各族騎兵、步兵十五萬,半夜行軍,黎明吃飯,一天前進六十里。決定高尚、嚴莊為謀主,孫孝哲、高邈、何千年為骨干。天下太平的日子太長了,人們不懂戰(zhàn)爭,聽到安祿山叛亂爆發(fā),朝廷一片動蕩懼怕。宮廷警衛(wèi)部隊都是由集市商販組成的,只得打開皇家倉庫拿出綾羅綢緞?wù)倌急?。于是先后任命高仙芝、封常清等人為大將抵抗。安祿山號令嚴厲整肅,有一班以死相拼的將士,沒有誰不是以一當百,朝廷軍隊碰上必然會吃敗仗。十二月,叛軍渡過黃河開到陳留郡,河南節(jié)度張介然州城失守殉難,首級傳到了河北。在安祿山的小兒子安慶緒陳留郭門看到哥哥安慶宗被殺的布告,哭著告訴安祿山,安祿山在戰(zhàn)車上震驚大哭說:“我兒有什么罪過要殺死他!”他狂亂憤怒,見投降的官軍擠滿大路兩邊,就命令他們自相砍殺,殺死了六七千人,才進陳留城。陳留太守郭納開始還抵抗了一陣,到這時出城投降。叛軍開到滎陽,滎陽太守崔無讠皮奮力抵抗,州城失守殉難。叛軍駐扎在泥水..子谷,官軍將軍荔非守瑜蹲在地上射箭,射死叛軍幾百人,箭還射到了安祿山的戰(zhàn)車上,安祿山不敢通過,就繞道泥水..子谷的南邊過去了。荔非守瑜的箭射光了,投河自盡。東京洛陽留守李忄登、中丞盧奕、采訪使判官蔣清燒斷了河陽橋。安祿山怒氣沖沖,率領(lǐng)部隊浩浩蕩蕩挺進。官軍將領(lǐng)封常清布置從苑西斷墻缺口上砍伐樹木堵塞道路后就逃走了。安祿山進了洛陽,殺了李忄登、盧奕、蔣清,召見河南尹達奚王旬,讓他任職理事。當初,封常清要殺達奚王旬,擔(dān)心他做安祿山的內(nèi)應(yīng),李忄登、盧奕規(guī)勸制止了。封常清失敗后,只跟幾個人逃到陜郡,高仙芝率兵守衛(wèi)陜城,都丟盔棄甲向西逃到潼關(guān),害怕安祿山追趕上來,互相踐踏而死的士卒充塞道路。陜郡太守竇庭芝投奔河?xùn)|。安祿山派崔乾..駐守陜郡。臨汝太守韋斌向安祿山投降。
天寶十五年(756)正月,安祿山僭越稱帝,國號叫燕國,年號叫圣武,達奚王旬以下數(shù)人暫任丞相各職。五月,南陽節(jié)度魯炅率領(lǐng)荊州、襄州、黔中、嶺南兵卒十萬多人,在葉縣城北邊的氵蚩河跟叛軍將領(lǐng)武令王旬作戰(zhàn),官軍全軍覆沒。六月,李光弼、郭子儀從土門路出征,在常山郡東部的嘉山大敗叛軍,叛軍控制的河北各州郡中有十多個歸降朝廷,安祿山處境困迫、心緒惶急,打算退兵回范陽。碰上哥舒翰從潼關(guān)率領(lǐng)騎兵步兵八萬人,在靈寶以西跟叛軍將領(lǐng)崔乾..作戰(zhàn),被叛軍打得幾乎全軍覆沒,哥舒翰轉(zhuǎn)身向潼關(guān)逃跑,被自己的部下抓住送給了叛軍。潼關(guān)守不住,玄宗逃往西蜀避難,太子李亨把平叛部隊召集到靈武設(shè)防。安祿山就派遣張通儒任西京長安留守,田乾真任京兆尹,安守忠在唐廷禁苑里駐兵守衛(wèi)。十一月,派遣阿史那承慶打下潁川,滿城燒殺。
安祿山由于身體肥胖,長年長瘡癤,到起兵叛亂之后視力漸漸模糊,這時完全失明。加上全身長滿塊狀毒瘡。肅宗至德二年(757)正月初一,安祿山接受臣子們朝拜,瘡?fù)窗l(fā)作就中途結(jié)束了。他由于病痛更加暴躁煩亂,動輒使用刑罰,連身為謀主的大臣嚴莊也遭鞭棍抽打,嚴莊于是日夜伺機干掉安祿山。他讓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站在門外,自己握著刀帶著閹人李豬兒一起走進安祿山的營帳,李豬兒揮起大刀砍安祿山的腹部。安祿山雙目失明,床頭經(jīng)常掛著一把刀,等他發(fā)覺刺客時已經(jīng)難得起身,床頭上的刀又拿不到手,只是搖著帳幔大喊道:“這人是我的家賊呀!”喊罷就斷氣了。于是在床下挖了一個好幾尺深的洞穴,用毛毯包著安祿山的尸體埋了。全無哭喪之類的安葬禮儀。嚴莊立即向外宣告,說是安祿山傳位給晉王安慶緒,尊稱安祿山為太上皇。安慶緒淫樂宴飲沒有節(jié)制,把嚴莊喊為兄長,事無大小都要征求他的意見。
當初,李豬兒離開契丹部落,十幾歲開始伺候安祿山,很聰明。安祿山用刀把他的生殖器全部割掉,鮮血流了好幾升,昏死過去,安祿山用火灰敷住他的傷口,過了整整一天才蘇醒過來。李豬兒由于成了閹人,安祿山很寵愛他,最受信任和重用。安祿山肚子大,每次穿衣系帶,需要三四個人幫忙,兩個人抬起肚子,李豬兒用頭頂住,才拿來裙褲腰帶穿系上。玄宗寵信安祿山,賜他到華清宮溫泉洗澡,都允許李豬兒等人進去幫忙脫穿衣服。然而最終殺死他的,正是這個李豬兒。
安慶緒是安祿山的第二個兒子。母親康氏是安祿山的元配妻子。安慶緒善于騎馬射箭,得到安祿山的偏愛。還不滿二十歲,就獲得鴻臚卿官銜,兼任廣陽太守。他原名叫仁執(zhí),玄宗賜名叫慶緒,安排在安祿山手下當都知兵馬使。肅宗至德二年(757),他伙同嚴莊等人謀殺安祿山后,嚴莊、高尚把他立為安偽朝廷的君主。安慶緒一向懦弱,說話顛三倒四,嚴莊擔(dān)心人們不服,不讓他跟外人見面。嚴莊任安偽朝廷的御史大夫,封馮翊郡王,獨攬軍政大權(quán)。他大力提升那些將領(lǐng)的官職,以此籠絡(luò)人心。
這年二月,肅宗南巡鳳翔郡,才知道安祿山已死,派遣仆固懷恩出使回紇,跟回紇締結(jié)婚姻并要求他們出兵討伐叛軍。同月,郭子儀攻克河?xùn)|郡,叛軍將領(lǐng)崔乾..悄悄向南逃跑了。八月,回紇三千騎兵到了。九月,廣平王率領(lǐng)各少數(shù)民族、漢族人馬收復(fù)西京長安,放跑了安守忠,叛軍尸體堆積如山。十月,叛軍將領(lǐng)尹子奇攻陷睢陽郡,殺死張巡、姚門言等人。官軍乘勝到陜郡,敵人害怕,命令嚴莊把驍勇善戰(zhàn)的精銳兵力全部派來抵御。廣平王派遣副元帥郭子儀等在陜州西邊的曲沃跟叛軍作戰(zhàn),在新店擊潰了叛軍,追殺了二十里,殺敵十多萬,尸體擺了三十里。嚴莊跑到東京洛陽,告訴安慶緒,安慶緒率領(lǐng)他的殘存人馬跑到河北,保全鄴郡。嚴莊到河內(nèi),向南歸順了朝廷。叛軍將領(lǐng)阿史那承慶等軍中三萬多人,都跑到了恒州、趙州、范陽。跟隨安慶緒當扈從的,只有一千三百名疲憊不堪的士卒而已。
安偽朝廷的中書令張通儒主持朝政,改相州為成安府,設(shè)置機構(gòu)任命官員。十天之內(nèi),各地叛將帶來的人馬六萬多人,士氣又振作起來。安偽朝廷的青州、齊州節(jié)度能元皓一人率領(lǐng)兵馬歸順李唐朝廷。第二年,李唐朝廷改年號為肅宗乾元元年(758),安偽朝廷的德州刺史王日柬、貝州刺史宇文寬等都歸順了李唐朝廷,河北各鎮(zhèn)部隊都已守城多月,安偽朝廷命令蔡希德、安太清猛攻,又被叛軍攻陷,把守城將士抓去,剁成血塊吃掉。安偽朝廷發(fā)覺下面的很多官兵秘密商議歸順李唐朝廷,就把各級將領(lǐng)和士卒全部進行調(diào)換,縱容他們自相屠殺,歸順的念頭才瓦解了。安慶緒不理政事,只是修建亭榭樓船,通宵宴飲。高尚等大臣之間各不同心。蔡希德部隊最精銳,他秉性又剛直,張通儒進讒言誣陷就絞死了他,三軍將士因蔡希德不被重用橫遭冤屈而憤恨沉痛。任命崔乾..為天下兵馬使,代理統(tǒng)帥安偽朝廷內(nèi)外的部隊。崔乾..秉性執(zhí)拗乖僻,士卒們不服從他。
這年九月,肅宗派遣郭子儀等九位節(jié)度率領(lǐng)步兵騎兵二十萬進攻安慶緒盤踞的相州,任命魚朝恩為軍容使。開始,郭子儀的戰(zhàn)術(shù)是,派三千名弓箭手埋伏在壁壘背后。第二天交戰(zhàn),他指揮自己的部隊佯裝潰逃,叛軍追趕他們,弓箭手一齊射擊,叛軍全軍潰敗。安慶緒派薛嵩向史思明搬救兵,說要把燕國帝位禪讓給他。史思明先派李歸仁率領(lǐng)步兵一萬人、騎兵三千人,盡早到滏陽接應(yīng)。等李歸仁到了滏陽,郭子儀的包圍圈已很堅固,筑了三道城墻,挖了三道戰(zhàn)壕,..望臺的雄偉氣勢,自古以來不曾有過。又放水去灌城腳,相州城內(nèi)地下水猛漲,口口井都大水橫流。安慶緒讓安太清接替崔乾..任都知兵馬使。史思明到相州南邊攻打魏州,魏州節(jié)度使崔光遠向南逃跑,史思明占領(lǐng)魏州城幾天之后,就是肅宗乾元二年(759)正月初一。史思明自稱燕王,立年號。安慶緒從乾元元年十月被圍到乾元二年二月,相州城里的人相殺而食,一斗米的價錢七萬多,一只老鼠值好幾千錢,人們把塌墻下的麥谷殼和馬糞洗一洗就像喂馬一樣地吃掉。史思明帶領(lǐng)人馬援救相州。這年三月六日,郭子儀等圍城部隊吃了敗仗,撇下相州向南撤退。他們毀掉河陽橋以便據(jù)守谷水。史思明帶領(lǐng)部隊到鄴縣南邊筑起營壘駐下。安慶緒派人收繳了郭子儀等人軍營中丟下的糧食超過六七萬石,又跟孫孝哲、崔乾..商議緊關(guān)相州城門固守,提出回頭抵御史思明,將領(lǐng)們說:“眼下這種情況哪里能夠?qū)ρ嗤跏匪济鞅承艞壛x呀!”張通儒、高尚、平冽對安慶緒說:“史王遠道而來,我們都應(yīng)該去迎接,道歉?!卑矐c緒答復(fù)說:“隨你們各位去看看他?!笔匪济饕姀埻ㄈ宓热藖砹?,一塊兒抱頭痛哭,送給他們豐厚的禮物,又催他們回相州城去。整整過了三天時間,安慶緒還是不到史思明那里去。史思明秘密召見安太清,要他引誘安慶緒。安慶緒不得已,只好帶著三百騎兵去見史思明。史思明把他領(lǐng)進軍營,命令全體將士穿甲戴盔握著武器等待他。直到他的幾個弟弟被帶到庭前,安慶緒這才拜了兩拜跪下叩頭稱臣說:“我不能擔(dān)當重任,丟失了長安洛陽,長時間陷入重重包圍,沒想到燕王您看在我父親的面上,率領(lǐng)部隊遠道而來援救?!笔匪济髡f:“丟失長安洛陽,打仗失利,那又算得了什么。你作為兒子,殺死自己的父親奪取王位,難道不是大逆不孝嗎?我替你父親來懲罰你這個奸賊?!闭f罷就把安慶緒拉出去,連同他的四個弟弟以及高尚、孫孝哲、崔乾..,都處以絞刑。
安祿山父子另立朝廷犯上作亂,三年時間就被消滅了。
高尚,是幽州雍奴縣人,原名不危。母親年老,乞討度日,高尚四出游說不回家奉養(yǎng)。他暫住河朔縣邊境時,跟令狐潮相鄰,和令狐潮的使女私通,生了一個女兒,就收留了她。高尚很愛讀書,文章詞采豐富。他曾經(jīng)嘆息著對汝南郡的周銑說:“我高不危寧可造反而死,終究不會吃著草根活下去!”有個姓高的縣尉,因為高尚跟他同宗而結(jié)拜,領(lǐng)到家里當食客,于是就用高尚的名字作為高縣尉的兄弟入了戶籍。李齊物任懷州刺史,舉薦高尚任職而高尚沒有同意,送高尚到京城去,并且資助他三萬錢。李齊物寄信給中官將軍吳懷實把高尚托付給他。吳懷實帶著他去拜見高力士,把他安排在賓館里住下,叫他跟男丞相錫學(xué)習(xí),無論大小事情,全都委托給了他。沒過多久,吳懷實又請自己的岳父呂令皓特地呈表向朝廷推薦高尚。
玄宗天寶元年(742),授予高尚左領(lǐng)軍倉曹參軍同正員職務(wù)。天寶六年(747),安祿山奏請朝廷任命高尚為平盧掌書記,經(jīng)常出進安祿山的內(nèi)室。安祿山肥胖愛睡,高尚有時通宵握著筆坐在他的身邊,因此安祿山對他逐漸親密寬厚。于是運用給安祿山講解符命占驗的方法,鼓動他造反。天寶十一年(752),安祿山奏請朝廷任命他為屯田員外郎。到了跟隨安祿山叛亂攻陷東京洛陽時,安祿山授予他中書侍郎頭銜。安偽朝廷的赦書、法制、詔命多半由他起草。開始,高尚同嚴莊、孫孝哲謀劃,告訴安祿山造反一定成功。后來顏杲卿在土門殺了李欽湊,社會上流傳說榮王李琬、哥舒翰二十萬人攻占河北,十七個郡都歸順了朝廷。顏真卿在堂邑打敗了袁知泰三萬人馬,賀蘭進明兩次打下信都,李光弼、郭子儀相繼收復(fù)了常山、趙郡,河北的交通音訊中斷了兩次。河南各郡都有官軍防御,潼關(guān)有哥舒翰的部隊把守。安祿山恐慌極了,對高尚等人發(fā)怒說:“你們原先對我說起兵萬無一失,完全沒有什么可擔(dān)心的。如今四方形勢到了這種地步,只有鄭、汴幾州還在我們手里,向西到潼關(guān),一步也走不通,河北各郡都已丟失,萬無一失在哪里?你們再別來見我?!备呱械热藦拇撕脦滋鞗]能去見安祿山,憂愁煩悶不知怎么辦才好。
恰好田乾真從潼關(guān)來了,開導(dǎo)安祿山說:“自古以來成為帝王的,都有暫時的失利和挫折,最后才成就大業(yè),哪有一次行動就達到目標的呀!眼下四方官軍兵馬雖然很多,但都不是精銳部隊,哪能同我們相比。即使大事不能成功,集中幾萬人馬,四海為家,當個強盜,也可以過他十年五載了,哪有人能阻止我呢!高尚、嚴莊等都是輔佐您開創(chuàng)帝業(yè)有特殊功勛的人,怎能斷絕往來不見他們,讓他們憂愁恐懼。僅僅這幾個人,難道不能造成禍患嗎?外面的將士聽到這事,必然人心浮動?!卑驳撋铰犃T欣喜地說:“阿浩,不是你誰能讓我的心情豁然開朗,現(xiàn)在沒有憂慮了。如何處理這事?”田乾真說:“不如叫來撫慰犒勞他們。”于是召集高尚等人飲酒作樂,安祿山親自唱歌來勸酒,像當初一樣對待他們。阿浩,是田乾真的小名。安慶緒駐守相州的時候,授予他侍中頭銜。
孫孝哲,是契丹人。母親與安祿山私通,因此安祿山對他親密隨便。安祿山忤逆造反后,任命他為殿中監(jiān)、閑廄使,封為王。孫孝哲很有權(quán)勢,僅次嚴莊。他衣輕裘、騎肥馬,豪華奢侈,很會擺豪門貴族的排場,每餐飯都有珍貴的菜肴。他秉性殘忍,殺人從不猶豫,了解他的人都怕他。安祿山派孫孝哲和張通儒一起守衛(wèi)西京長安,李唐朝廷的族人親友都遭受他殘害。孫孝哲與嚴莊爭權(quán)奪利不和睦,安祿山死后,嚴莊剝奪了孫孝哲的殿中監(jiān)、閑廄使官職,用鄧季陽替代了他。安慶緒離開洛陽奔往鄴郡后,嚴莊怕遭孫孝哲暗算,因而歸順了朝廷。
史思明,原名..干,是營州寧夷州突厥雜胡人。面容瘦削,胡須頭發(fā)稀疏,聳肩駝背,凹眼睛歪鼻梁。性情急躁。他跟安祿山是同鄉(xiāng),比安祿山早一天出生,史思明“除日”生,安祿山“歲日”生。長大成人后,成為好友,都以驍勇出名。開始伺奉特進烏知義,每次派他們騎馬偵察敵情,一定會活捉敵人回來。又懂多種民族語言,跟安祿山一起當過為買賣人協(xié)議物價的牙郎。張守王圭任幽州節(jié)度時,奏請朝廷任命他為折沖。玄宗天寶初年,多次立下戰(zhàn)功,得到將軍頭銜,主持平盧軍事務(wù)。曾到朝廷奏事,玄宗賜給他座位,跟他交談,對他的才干非常驚奇。問他的年齡,回答說:“四十歲了。”玄宗輕輕拍著他的背說:“你的顯貴還在后頭,努力干吧?!碧嵘秊榇髮④?、北平太守。天寶十一年(752),安祿山奏請朝廷授予史思明平盧節(jié)度都知兵馬使。
天寶十四年(755),安祿山叛亂,命令史思明征討?zhàn)堦柕雀鱾€州郡,都攻破了。天寶十五年(756)正月六日,史思明和蔡希德在常山圍困了顏杲卿,九日就攻克了。又圍饒陽,二十九天還沒有攻克。官軍將領(lǐng)李光弼從土門出兵,攻克了常山郡,史思明放棄饒陽到常山抵御李光弼。李光弼在常山城南邊布兵設(shè)防,兩軍相持好幾個月。李光弼部隊喂馬的草料吃光了,派遣精悍士卒帶上幾乘馬車到鄰縣收集草料,一連幾次遭到襲擊,最后的十匹馬一共才弄到兩捆草,以致鍘碎草墊給馬吃。原先,安祿山派賈循為范陽留后,賈循準備歸順朝廷,被副留守向潤客殺死,派史思明替代賈循。又因史思明在外征戰(zhàn),命令向潤客代理史思明的職務(wù)。當年四月,朔方節(jié)度郭子儀率領(lǐng)朔方少數(shù)民族、漢族士卒兩萬人從土門開赴常山,官軍士氣于是振作起來,在南邊攻克了趙郡,史思明退兵守衛(wèi)博陵。五月十日,郭子儀、李光弼追擊,在沙河打敗了史思明。繼續(xù)進攻,史思明率領(lǐng)騎兵逃往嘉山,李光弼追擊,史思明大敗,逃進了博陵郡。李光弼包圍博陵,州城差點兒被攻克。不巧潼關(guān)失守,肅宗到朔方指揮作戰(zhàn),派遣中官邢廷恩追回朔方、河?xùn)|兵馬。李光弼撤軍進入土門,史思明緊跟在后邊截擊,之后回師進攻劉正臣,劉正臣把事情看得太容易,一點也不設(shè)防,此時只得拋下部隊趕去部署守衛(wèi)北平,劉正臣的妻子兒女以及兩千輛馬車的軍需物資全被史思明截獲。
史思明的部隊很精銳,都是平盧州的士兵,向南攻克了常山、趙郡。又進攻河間幫忙解圍,河間被官軍將領(lǐng)尹子奇包圍四十多天了。顏真卿派遣和琳率領(lǐng)一萬二千人、一百匹馬去增援尹子奇,走到離河間還有二十多里的地方,北風(fēng)又大又猛,聽不見進軍的鼓角聲,叛軍正面堵截,捉住和琳帶到河間城下。史思明的部隊來了后,同被尹子奇包圍的城內(nèi)叛軍里應(yīng)外合,叛軍的斗志更加高漲。官軍將領(lǐng)李奐被叛軍捉住,押送到了東京洛陽。史思明又進攻景城,捉住了李日韋,李日韋投河而死。于是派遣康沒野波進攻平原城,顏真卿發(fā)覺了,因人馬已喪失殆盡,就渡過黃河朝南跑。史思明進攻清河,糧食光了城被攻破,捉住太守王懷忠向安祿山獻功。叛軍將領(lǐng)莊嗣賢在信都包圍了烏承恩,烏承恩的母親、妻子先被安祿山抓走,史思明又捉住了他的兒子烏從則,叫烏從則去勸說他的父親,烏承恩就投降了,史思明跟烏承恩手挽手地喝酒。饒陽被攻破,李系自焚而死。河北各州郡全部淪陷。尹子奇率領(lǐng)五萬人馬渡過黃河到了青州,打算伺機到江、淮一帶去。恰在這時,朝廷請來的回紇兩千騎兵忽然到了范陽,范陽的叛軍緊閉城門兩天不應(yīng)戰(zhàn),他們就開向太原,尹子奇又行軍千里去援助回紇騎兵。肅宗至德二年(757)正月,史思明命令蔡希德會合范陽、上黨的兵馬共十萬,在太原包圍李光弼。李光弼布置從城內(nèi)挖掘地道,通到了城外叛軍的軍營跟前。一個兇猛的敵兵正在調(diào)戲玩弄城里的婦女,地道里的官軍戰(zhàn)士沖出地道抓住了他,敵兵把他當作了神仙,喊他“地藏菩薩”。史思明在太原呆了十個月,直到安祿山死去,安慶緒要他返回范陽防守,蔡希德在太原又呆了一百多天,都沒能攻下太原,就回范陽去了。自從安祿山攻占洛陽、長安后,經(jīng)常用駱駝把兩京皇宮庫府的珍寶運到范陽,沒有限度。范陽的這些珍寶更加激發(fā)了他叛離安家的企圖,史思明變得驕橫了,不聽安慶緒的命令。安慶緒被官軍打敗,逃到鄴郡。他手下少數(shù)民族、漢族將士三萬人,開始不知道跟著誰好,史思明打死了他們?nèi)撕螅麄兙屯督盗耸匪济鳌?/p>
安慶緒派阿史那承慶、安守忠向史思明要求歸還他的人馬,并且準備干掉史思明。判官耿仁智是個忠誠而有謀略的人,對史思明說:“您高貴威嚴,人們不敢多話,我請求說一句話死也甘心?!笔匪济髡f:“你說說看?!惫⑷手腔卮鹫f:“您長時間侍奉安祿山,安祿山武力、權(quán)力那么強大,誰敢不聽他的。像您雖然跟隨過他,但只是被他的兇暴權(quán)勢逼迫罷了,本來是沒有過錯的。如今聽說肅宗皇帝聰明勇敢智慧,具有夏禹七世孫少康、周宣王姬靜復(fù)國中興的謀略。您派遣使者去向皇上表示忠心,一定會讓他放心地接受您,這是把禍患變成平安的最好辦法?!笔匪济髡f:“好吧?!卑⑹纺浅袘c等人帶領(lǐng)五千騎兵到了范陽,史思明布置全軍將士披甲戴盔去迎接他們,人馬足有好幾萬,離阿史那承慶的隊伍還有一里路,派人去對他們說:“相公和王爺遠道而來,我們?nèi)w將士欣喜雀躍得不得了。但這些守衛(wèi)邊地的士卒膽子小,對相公的到來非常敬畏,不敢再向前走。請求相公收起武器讓他們安下心來?!卑⑹纺浅袘c等照辦了。史思明于是把阿史那承慶、安守忠?guī)нM內(nèi)廳,設(shè)宴奏樂款待他們。另外命令各個將領(lǐng)按照原來的分工收繳了阿史那承慶隊伍的武器。部隊中的各地兵卒都發(fā)給足夠的路費,鼓勵他們回家,要留下的分配到史思明部隊的各個兵營。接著拘留了阿史那承慶,斬殺了安守忠、李立節(jié)。李光弼派遣衙官敬亻免招撫史思明,史思明于是命令衙官竇子昂呈遞奏章,帶領(lǐng)他所管轄的八萬人馬以及安偽朝廷的河?xùn)|節(jié)度高秀巖歸降。肅宗非常高興,封史思明為歸義王、范陽長史、御史大夫、河北節(jié)度使,史朝義以下各個將領(lǐng)一起授予高級官職,高秀巖任云中太守,把他的兒子高如岳等七人任命為大官。任命內(nèi)侍李思敬、將軍烏承恩為宣慰使,命令他們討伐殘余的叛軍。
第二年改年號為乾元元年(758)。四月,肅宗任命烏承恩為副使,命他窺伺史思明的過錯伺機殺掉他。當年,烏承恩的父親烏知義任節(jié)度,史思明曾經(jīng)侍奉烏知義,并且有著為烏承恩開釋罪責(zé)的恩惠。李光弼憑這些斷定史思明對烏承恩不會猜疑,就想靠這設(shè)置圈套殺掉史思明。烏承恩到范陽后,多次流露自己的野心,趁黑夜穿上女人的衣裳喬裝自己,到史思明的各將領(lǐng)家里去,勸說他們背叛史思明。各將領(lǐng)把這事告訴了史思明,史思明非常害怕,又沒有什么證據(jù)。過了一段時間,烏承恩和李思敬從上京來了,宣讀完圣旨后,烏承恩準備回家。史思明留住烏承恩暫住客店,說第二天有事商議。他已預(yù)先安排在烏承恩睡覺的床上掛起帷帳,派兩個人埋伏在床鋪底下。烏承恩有個小兒子,原先留在范陽,史思明這時叫他去客店探望他的父親。深夜,烏承恩私下對兒子說:“我受朝廷委派除掉史思明,日后就授予我節(jié)度的官職了。”埋伏在床底下的兩個人喊叫著沖出客店,把這話告訴了史思明。史思明下令抓起烏承恩,搜查他的衣袋,查獲朝廷頒賜給阿史那承慶世代享受特權(quán)的鐵制契約憑證以及李光弼給烏承恩的書札,書札上寫著:“承慶事了,即付鐵券;不了,不可付之?!边€查獲檔案資料幾百頁,記的都是先前跟隨安祿山造反的部隊將領(lǐng)的名單。史思明對他說:“我在什么地方對不起你,落到這步田地呢?”烏承恩聲明:“判你死罪,這是太尉李光弼的主意。”史思明召集武將文官以及百姓,向西對著朝廷大聲哭著說:“我用十三州的地盤、十萬人的隊伍歸降朝廷,忠心赤膽并沒辜負皇上,為什么要殺我!”于是亂棍打死烏承恩和他的兒子,關(guān)押了李思敬,派人上表朝廷奏明這件事情。朝廷又派中使告慰說:“朝廷和李光弼都沒做這種事,而是烏承恩干的,打死他們是好事?!?/p>
又有使者從京城來,拿著司法部門御史大夫、中書、門下三司審議罪犯的文書“議罪人狀”。史思明說:“陳希烈以下,都是身居重要職位的大臣,太上皇丟下他們到蜀州去了,收復(fù)天下之后,應(yīng)當撫慰賞賜他們?,F(xiàn)在這些人尚且被殺掉,何況我原來跟隨安祿山造過反呢!”將領(lǐng)們都說:“烏承恩那件事,情況已經(jīng)很清楚,李光弼還活著,禍害就不會小。您為什么不根據(jù)我們反映的事實請求處死李光弼,來向河北的百姓認錯道歉?;噬先绻涣呦Ю罟忮?,替您殺了他,您就算安全了;不這樣,后患無窮。”史思明說:“諸位說得很對?!庇谑敲罟⑷手恰埐获嬷鞒肿珜懽嗾拢骸罢埱蟪⑻幩览罟忮鰜硐蚝颖钡陌傩照J錯道歉。如果不答應(yīng)我們的請求,我們就自己帶兵到太原殺掉李光弼?!睆埐获嫦茸屖匪济鳛g覽一下奏表,到裝進封套的時候,耿仁智把奏章上的字都涂掉了。執(zhí)筆撰寫奏章的人秘密報告史思明,史思明大發(fā)脾氣,把耿仁智、張不矜抓到廳堂前面說:“你們?yōu)槭裁匆钾撐??”下令處斬他們。耿仁智侍奉史思明多年,史思明想不殺他,收回處斬命令把他叫到室?nèi),對他說:“我任用你快三十年,今天的事,我沒有對不起你?!惫⑷手谴舐暫捌饋恚骸叭松緛聿幻庖凰?,但應(yīng)保持忠孝氣節(jié)。如果您聽從錯誤的意見,考慮背叛朝廷,即使多活十天一月,不如早點死去,請快點殺死我?!笔匪济髋鹑f丈,亂棍打死了他,腦漿流在地上。
這年十月,郭子儀率領(lǐng)九鎮(zhèn)部隊圍攻相州,安慶緒派人溜出城去向史思明請求援救,史思明害怕官軍的強大兵力,不敢發(fā)兵。十二月,蕭華領(lǐng)著魏州人馬歸順朝廷,朝廷派遣崔光遠接替蕭華鎮(zhèn)守魏州。史思明進攻魏州奪取了州城,崔光遠逃到黃河以南。史思明在魏州屠殺了三萬人,平地上的血水流了好幾天,就是肅宗乾元二年(759)正月初一。史思明在魏州城北邊筑起祭壇,盜用帝號叫大圣燕王,任命周贄為行軍司馬。三月,帶領(lǐng)部隊援救相州,官軍被打敗就撤走了。史思明把安慶緒等人弄去殺掉后,吞并了他的人馬。四月,堂而皇之地稱起帝號來了,任命周贄為宰相,把范陽作為京城,名叫燕京。九月,攻打汴州,汴州節(jié)度使許叔冀被史思明收編,史思明士氣更加高昂。又攻下了洛陽,跟太尉李光弼相抗衡。史思明大干殺人放火的壞事,老百姓無法生活。
肅宗上元二年(761),史思明暗地派人向官軍傳遞假情報說:“洛陽城里的將士,都是幽州、朔方人,全都想回家?!濒~朝恩信以為真,告訴李光弼以及各節(jié)度仆固懷恩、衛(wèi)伯玉等人:“可以趕快出兵去打洛陽城里的殘余叛軍?!崩罟忮龅热送馑囊庖?,就兵分兩路一齊出發(fā)。當官軍途經(jīng)榆林暫時駐下時,叛軍丟下一些東西偽造偷逃跡象,官軍將士們不再提防,都放心大膽地開進洛陽抓人搶東西。埋伏在北邙山下的叛軍趁機一齊殺進城去,官軍士卒都逃奔潰散了。魚朝恩、衛(wèi)伯玉撤退守衛(wèi)陜州,李光弼、仆固懷恩放棄河陽城,退兵守衛(wèi)聞喜。步兵零零碎碎死去幾千人,軍需物資裝備全都丟給了叛軍,河陽、懷州都被叛軍占領(lǐng)。
史思明進軍陜州,被官軍阻擊在姜子坂,戰(zhàn)斗不利,退守永寧。要筑一座三角城,限定一天時間筑好,以便貯備軍糧。史朝義負責(zé)筑起了城,還沒來得及糊上泥巴,史思明就來檢查驗收,將兒子大罵了一頓。史朝義說:“由于兵士們疲乏,不過是暫時休息一下?!笔匪济饔职l(fā)火說:“你心疼你的部下,就違背我的吩咐!”命令自己的幾十名隨從人員馬上泥墻,一會兒就泥好了。史思明又說:“等打下陜州,殺死你這雜種!”史朝義非常害怕。史思明居住在驛站,史朝義居住在客店,史思明命令心腹曹將軍集中全部警衛(wèi)士卒嚴加防衛(wèi),史朝義的部將駱悅和許叔冀的兒子許季常等人對史朝義說:“主上要害您,我駱悅和您活不到幾天了?!苯又囂秸f:“皇子廢掉老皇的事,自古以來都有,要是喊來曹將軍一起辦理這事,行嗎?”史朝義背過臉去不置可否。駱悅說:“您不答應(yīng),我們就歸順李家朝廷,您也不忠不孝了?!笔烦x答應(yīng)了,派許季常叫曹將軍來。駱悅等人把這事告訴曹將軍,曹將軍不敢拒絕。當夜,史思明被噩夢驚醒,靠在床上一陣傷感。史思明貪愛音樂歌舞藝人,睡覺吃飯都帶在自己身邊,由于史思明殘忍,藝人們都憤恨他。這時,問史思明怎么了,史思明說:“我剛才夢見河中那邊沙灘上一群鹿渡河過來,鹿也死了,水也干了?!闭f完去上廁所。藝人們一起議論:“鹿嘛,就是福祿的‘祿’字;水嘛,就是壽命的‘命’字。這個雜種福祿壽命都完了?!瘪槓傟J了進來,問史思明在哪里,還沒等回答,就殺死了幾個藝人,藝人趕緊指出他在廁所。史思明發(fā)覺產(chǎn)生變故,翻墻跳出屋子,跑進馬棚,牽馬騎上。駱悅等人追來,命令副官周子俊射箭,射中史思明的臂膀,他摔下馬來,問:“這是怎么回事?”駱悅等人告訴他,這是他兒子的命令。史思明說:“我昨天話語失誤,今天才出了這事。不過你殺我太心急了,為什么不等我奪取了長安再殺?君臨天下的事業(yè)最終干不成了?!苯又偃艉皯淹?,說:“不要殺我!”邊退邊罵曹將軍說:“這個雜種害我!這個雜種害我!”駱悅于是命令心腹捆綁史思明趕到柳泉驛,說:“事情已辦成了?!笔烦x問:“沒有驚嚇他老人家吧?沒有傷害他老人家吧?”駱悅回答:“沒有?!碑敃r周贄、許叔冀在福昌統(tǒng)帥后續(xù)部隊,史朝義派許季常去告訴他們。周贄聽到這事,震驚得差點仰面倒地。史朝義率領(lǐng)隊伍往回走,周贄等人前來迎接,趁機殺掉了周贄。史思明被帶到柳泉驛后,絞死了。史朝義就登上了偽燕國的王位。
史朝義是史思明的小老婆生的兒子。他為人寬容厚道,人們都親近他。他派人到范陽,殺掉了偽燕國的太子史朝英等人。范陽留守張通儒發(fā)覺后,在城里打起來了,幾天之內(nèi),死了好幾千人,才斬殺張通儒。當時洛陽周圍幾百里,人們相殺而食,州城縣城變成了廢墟。各節(jié)度使都是安祿山的老將,跟史思明地位平等,史朝義征求召集都不肯來。代宗寶應(yīng)元年(762)十月,朝廷派遣元帥雍王率領(lǐng)河?xùn)|、朔方各節(jié)度和回紇兵馬開赴陜地。仆固懷恩與回紇援軍打先鋒,魚朝恩、郭英..當后衛(wèi),從澠池開進去;李抱玉從河陽開進去;副元帥李光弼從陳留開進去;雍王留駐陜州。十月二十九日,在邙山下邊跟史朝義交鋒,叛軍被打敗,要渡過黃河逃跑,斬殺一萬六千人,活捉四千六百人,投降的三萬二千人,武器裝備無法統(tǒng)計。史朝義投奔汴州,汴州的叛軍將領(lǐng)張獻誠拒絕他進城,他只得渡過黃河向北投奔幽州。寶應(yīng)二年(763)正月,叛軍范陽節(jié)度李懷仙在莫州活捉史朝義,把他押送朝廷作為誠心服罪的憑證表示歸順,朝廷將史朝義綁赴宮門之外斬首示眾。又任命獻城投降的叛軍官員恒州刺史、成德軍節(jié)度張忠志為禮部尚書,其他頭銜一一照舊;趙州刺史盧淑、定州刺史程元勝、徐州刺史劉如伶、相州節(jié)度薛嵩、幽州節(jié)度李懷仙、鄭州節(jié)度田承嗣一起加封爵位,擔(dān)任原來職務(wù)。
史思明于肅宗乾元二年(759)僭稱燕王,到史朝義于代宗寶應(yīng)二年(763)被消滅,一共四年時間。